文/莊世瑩 (小大繪本館義工)


 1972年,四歲的莉莉安娜問她的爸爸:「你們小時候都玩些什麼遊戲?」,這個出生於1942年時值三十歲的年輕爸爸,當時還沒有正式的工作,正依賴來自他的父親的經濟支援,從事藝術創作。修習應用美術的他,認真的回想起自己在瑞士洛桑和庫司那其渡過的童年,一旦打開時間的寶盒,檢視自己從小保存的畫作,湧上心頭的不只是曾經玩過的遊戲,還有伴隨著成長的家園、樹木、溪流、蟲魚鳥獸…,卻發現因為環境變了,那些昔日的遊戲已不能再玩。

 1973年約克.米勒出版了他的第一部作品《挖土機年年作響──鄉村變了》(2000,和英)來回應他的女兒。七張折頁的橫幅圖畫交織了二十年的時空變遷、四時遞嬗,書本的版式一新繪本耳目,豐富的細節中表現的不只是環境的改變,更是生活在其中的人-生活方式的改變,客觀寫實、細膩近乎擬真的畫風記錄的卻是已不存在的過往,記憶竟比現實更逼近真實。

 


 《挖土機年年作響──鄉村變了》和英出版

 這本溫和卻充滿批判意味的書出版後,出乎意料的獲得極高的評價和熱烈的迴響,讓約克.米勒得以自由插畫家的身份繼續在1976年出版了《城市的改變》。這本姊妹作描繪日漸遭受破壞的城市景觀,約克.米勒找來了大吊車,定點、定時的俯視城市同一處的變化,如同書名的副題-「開鑿機的牙齒一直等在那裡」,工業發展創造出來的機器怪獸,終於一天一天的吞噬掉城市原有的歷史痕跡和集體記憶。這兩本著作在當時造成了相當大的震撼,啟發了無數人重新思考:人類文明帶來的究竟是建設還是破壞?

  
  《再見!小兔子》格林出版          《森林大熊》格林出版

 這樣深沉的思考同樣表現在自1976年起,他和約克‧史坦那一系列密切合作的作品中。約克‧史坦那出生於1930年的德國比爾,是一位長期致力於小說、劇本寫作的作家,他的作品常發表於德國文藝及戲劇界。他們共同出版的作品包括:1976年的《森林大熊》(1994,格林)、1977年的《再見!小兔子》(1996,格林)、1981年的《太陽石》(1996,格林)、1983年的《雪花森林》、1987年的《來自鬥熊場的人》、1988年的《新音樂家》、1999年的《黑影人》。約克.米勒曾說自己不擅長於文字,所以喜歡做無字書的創作,但有了亦兄長、亦師友的約克‧史坦那的文字搭配,讓他們的作品有了更豐富的意涵。


       《太陽石》格林出版

 約克.米勒喜歡大開本、跨頁的童書創作,可以使畫作呈現出強勢的說服力,也可以充分的表現他非常重視的故事細節。他善於利用電影運鏡的手法,讓他的圖畫進行充滿著音樂般動感的韻律。即使像約克.米勒這樣有天份的繪本藝術創作者,在進行一本新的創作之前,他仍然做足了所有的準備功課:構思、研讀資料、請教專家、考據、製作模型、拍照記錄…。他的態度嚴謹、技法精細、素描功力深厚,研究者約瑟妮‧賽特琳曾提到:「米勒作品中每樣東西都栩栩如生,但又遠比單純的寫實畫作更豐富動人。」就是這一股超越技法的沉穩力量,才得以跨越文化差異的界線,關照人類共同面對的議題。1994年約克.米勒獲得國際安徒生兒童文學獎的肯定,因為他的作品除了蘊含層次豐富的想像空間外,同時也投射出一位深思熟慮的藝術家的視野和良知。


   《發現小錫兵》和英出版

 因為獲得安徒生獎的機緣,約克.米勒在1996年出版了《發現小錫兵》(2000,和英),他原本藉安徒生於1838年所寫的「堅定的小錫兵」為原型,想要描寫不同年代的孩子們玩具的改變,但無字、強烈的圖像張力和充滿諷刺的暗示,卻給這個故事賦予了現代的新義,呈現出資本主義社會過度的資源浪費,和對第三世界國家人民的剝削。即使約克.米勒在書中提出如此嚴厲的批判,但他也給了這個經典的童話另一次新生,從塵封的地板下讓我們再度發現、遇見小錫兵,我們的記憶和過去許多世代的記憶再次連結,而這段歷經百餘年的愛情寓言,似乎也終於有了溫暖的結局。

 總是在最冷峻處絕地逢生,開出希望的花朵-米勒認為自己並不傳遞對環境悲觀的想法,也不以極端的手法來放大問題,而是留下思考的空間,讓讀者自己去省思其中的意涵。這樣的題材和表現方式對兒童是否太沉重呢?米勒認為孩子應該了解真實的世界,而且兒童對圖像的敏銳更甚成人,常常會看到更多成人沒有看到、或故意疏漏掉的訊息。


    《書中之書》和英出版

 雖然約克.米勒總是嚴肅的看待書中的主題,但他也從沒忘記繪本給孩子帶來的樂趣。2002年的新作《書中之書》(和英)充滿了實驗的遊戲性,書的封面就像一件等待被打開的禮物,激發起孩子無窮的好奇心,邀請孩子們自由的出入書中迷宮,盡情探索、冒險於神奇的鏡像世界。層層交疊重複的影像,就像書中的小孩、鏡中的小孩、書中的作者,加上讀者和真實的作者約克.米勒自己,讓人分不清想像和現實的邊界,顛覆了讀者傳統被動的閱讀習慣,加入「再創作」的行列,書中因而產生更多豐富之書。米勒以此書呼應了義大利作家卡爾維諾的小說《如果在冬夜,一個旅人》的後設精神,再一次挑戰了圖畫書表現的極限。

 今年的春天,約克.米勒應和英出版社之邀,來台參加台北國際書展。來台之前,米勒研讀各種臺灣的史料,還練習如何使用筷子。無論是公開的演講、書友會,米勒都親力做最充分的準備,他的平易親和、幽默機智,在在都體現了作者與作品的確是不可分割的整體。米勒的演講中有一位老先生的請求讓人印象深刻,他希望米勒能記錄臺灣農村的變遷,但米勒不輕打誑語,不隨意允諾他做不到的事,因為「我並沒有台灣的童年記憶」。約克.米勒總是站在過去和現在的邊界之間,帶領我們回顧過往、正視現在也想像未來,但是當我們站在一個「失憶之島」上,我們要如何才能和孩子們一起跨越過去、現在和未來的鴻溝呢?

(原載於小大季刊第18期2003夏, 引自http://blog.yam.com/littlebigx/article/1622038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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